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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3章 定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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桓夙將裹得密不透風的孟宓抱上馬車, 孟宓招手要兒子, 他將黎也抱了上來, “在谷城聽話, 不許再跑。”

“諾。”孟宓心虛, 抱著黎淺淺地低頭。

他想不起要交代她什麽,最後深深地看了她好幾眼, 才松一口氣,放下車簾,讓車夫駕著車離去。

馬車趕得很慢很慢,孟宓身子底下墊了一重又一重的軟褥, 將她們母子包圍在溫熱的絮團裏,孟宓低頭看兒子, 他睡得很熟, 可愛的巴掌大的臉紅紅潤潤的,軍醫說,因為早產,他的身體比尋常孩子弱了不少, 一定要避免受風, 否則極易染上重病。

孟宓抱著孩子, 猶如揣著一塊珍寶, 這是她和夙兒的第一個兒子,是楚國的大公子,她看得出他喜歡兒子,很喜歡。

孟宓笑容甜蜜, 緩慢而輕地拍打著孩子的繈褓,嘴裏唱著歌謠。楚人浪漫多情,民歌甚多,但孟宓只會唱情歌,例如她們楚國最有名的《越人歌》,唱到一半,在“山有木兮木有枝”之前戛然而止。

餘韻淡淡,她想到了桓夙,他獨自在邊關,守著楚國廣袤的疆土,多艱辛。

她忽然一陣悵然,覺得懷裏這個體弱幼小的孩兒,今生定然不要再經受這麽多的磨難和苦楚。

……

桓夙將孟宓送走,並未覺得胸口的石頭就此落下,反而多了堵悶不適的感覺,不在眼睛底下,反而更擔心,萬一出了事他不能第一時間趕到。

桓夙走回大帳,只見藺霽站在篝火處,似乎等了很久了。

“霽公子,有事對孤說?”

藺霽揖手,“楚侯請。”

兩人進了軍帳,桓夙親自撥了撥銅盤裏的燈油,燭火幽微,藺霽聲音低沈,“楚侯,你說的,我答應了。”

桓夙撥著燈油的手停了停,涼薄的嘴角淡淡一挑,“霽公子是看孤便要贏了,所以轉變了主意?”

“是。”

桓夙又問:“原來,霽公子是個趨炎附勢之徒?”

藺霽閉了閉眼,將袖下的拳捏緊了,“只求楚侯,放過鄭國。”

“孤如果要窺測天下,借鄭國打通南北,使鄭為楚國附庸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,但,”桓夙隱秘地斂唇,“你想錯了,孤不要天下,亦不需你們鄭國。”

“大王孤高傲世,是藺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。”

桓夙回身,“霽公子,孤要的也不是一個趨炎附勢的鄭伯,北方強國環伺,鄭之於楚,是天然的屏障,孤要的是一個能抵禦齊秦的國家,而不是楚國的附庸。過剛易折,我楚今日能有割據一方的勢力,靠的也不是橫征暴斂,孤今日若是出頭太甚,遲早會成為秦晉齊三國的心腹大敵,楚國如今的國力孤尚且清楚,不宜與三國正面沖突。”

這一番推心置腹之言,讓藺霽終於打消了心頭最後一點疑慮,於是誠心誠意地俯首,“感激楚侯拳拳之心,藺霽若能有為,必定不負重托。”

亂世之中,能否存於一隅都是未知,桓夙看得清楚,在如今強國列之如雲的天下裏,誰說要統一天下都是妄談。

藺霽心悅誠服。

天光盛亮了,朝雲飛渡,一縷縷雲翳攀過縱火過後的峰巒,紫嵐流繞,宛如瀲灩清麗的霞霭。

公子民稷被套上鐐銬枷鎖,關在一個銅鐵混制的籠子裏,猶如困獸,被四個士兵用長矛架著籠子拎了上來,他滿臉血汙,虎吼著要從籠子裏撲出來,桓夙面目冷凝,負著手靜默地等著楚國的士兵將籠子放下,一群人散開。

“桓夙!”

桓夙淡淡地看著他,“帶夫人上來。”

公子民稷一聲虎吼之後,忽然一楞,緩慢的回頭,身上套著的鎖鏈發出鏗鏗鏘鏘長長短短的錚璁聲,只見一個容顏清麗猶若白芙蕖般的女人被一群士兵帶了上來,她的眼光哀戚而鎮定,雪白的曲裾繡著繁覆盛發的幽蘭花,如雲的鬢發,別著一朵清爽的白簪花。

走入敵**中,這個女人竟然不退不避,毫不露怯意。

公子民稷痛苦地嘶吼,“你要的是我,放了她!”

“公子與夫人鶼鰈情深令人感嘆。”桓夙哂然地看著籠子裏狼狽痛苦的男人,哼了一聲,“公子當年在三王宴上,如何羞辱孤和孤死去的母後,忘了?”

說到當日之事,公子民稷忽地瞳孔一縮,“桓夙,你要做什麽!”

“我殺了你!”

公子民稷掙動起來,鐵鏈將手腕磨出了兩道猩紅的傷口,他咆哮著怒吼著,額頭青筋畢露,夫人沈靜柔和地看著自己的丈夫,緩慢從容地跪在了他的眼前,“夫君。”

“璽華,不!”公子民稷滿臉血汙,用力地搖頭,從牢籠中伸出手握住她的,“不可以!”

女人不落淚,亦不畏懼,“夫君,我是齊人,是齊國上大夫之女,絕不在楚國受辱,今日,若楚侯辱我半分,我死在夫君前頭,若楚國不辱我,我死在夫君後頭。我清白於世,絕不茍活。”

這一番話令得在場的楚地血性男兒也不禁動容,桓夙更是峻眉微收。

他仿佛看到了孟宓的影子。

他知道,若今日在籠子裏的人是他,被俘虜到敵國的是她,她也是這樣的。比誰都柔弱,比誰都固執,不開竅的傻妞。

公子民稷突然仰天大笑,“哈哈哈哈,有妻如璽華,夫覆何求?”

女人拎了拎裙擺,鎮定地站了起來,不卑不亢地目視桓夙,“今日,我們夫妻二人的性命,憑楚侯定奪。”

當年公子民稷和公子宣拉了那個肖似他母後的女人入三王宴時,桓夙便想,多行不義必自斃,他桓夙報仇,從來不畏懼時間早晚,但今日真將公子民稷和他的夫人擒到手中了,他卻並不想以牙還牙。

“孤不需要公子民稷的性命。”

他掃了牢籠一眼,負手側過身,“公子民稷,在愚蠢和狂妄這一點上,公子宣比你大有不如。”

猶如被戳中了脊梁骨,公子民稷躁動地拍那生銹的欄桿,“我如何,不需要你置喙,要殺要剮,你說就是,我若是皺一下眉,也愧為齊國公子!”

“孤已然說了,孤不需要你的性命,你一命,除了激起齊國的國恨,鑄下的錯,造下的業,挽不回什麽,即便拿來平息我楚**士的怒火都尚且不夠,孤要一具腐臭的屍身有何用?”

桓夙這淡然的口吻,似諷弄,又是漫不經心,徹底觸怒了公子民稷,“那你要如何?”

“孤要放了你。”

這句話是一個轉機,不但公子民稷和璽華,就連被綁來軍中的齊國的俘虜也不禁怔然,年輕英俊的楚侯立在金色的日輝之中,宛如鍍了金光俯瞰眾生的神,此時,他說赦免誰,誰便可以回歸故裏,他說殺了誰,誰便要血濺當場。

桓夙看向璽華,“但夫人,你要留下來。”

“啊——”公子民稷虎吼,“桓夙,你膽敢——”

桓夙的手從廣袖下伸出,打斷了他的咆哮之聲,見璽華夫人面露惶惑,他解釋道:“孤可以放你的夫君回齊,但你要留在楚國為質,孤需要你的夫君,做一件事。”

“孤對夫人沒有綺念。”

璽華夫人方才已經立誓,若是在楚國受辱,便立即自刎,沒有人懷疑這句話的分量,璽華也知道桓夙定是聽進了耳中,她心下遲疑,又聽到丈夫拍打欄桿的聲音,她走到公子民稷的身邊跪下,“夫君性命為重,璽華願在楚國為質。”

公子民稷啞聲搖頭,“不,我不準。”

當年,他用十裏紅綃迎娶臨淄第一美人,何人不羨慕他公子民稷?

長街之上意氣風發揚鞭打馬,滿樓紅袖招,他的眼裏心裏卻只有身後的新娘,他們說好了生死相依,承諾過三世白頭。怎麽會到了如今這一步?

他的性命,尚且要如此柔弱的她來挽救?

桓夙皺眉,道:“比起公子民稷,孤不屑公子宣所為,若夫人願意留在楚國為質,他日公子民稷坐上齊侯之位,孤便放夫人歸齊。”

璽華斂黛而立,“楚侯此言當真?”

“國君之言,豈能有假?”

璽華拜倒,“好,今日,璽華替公子民稷,與楚侯立下誓約,只要楚侯放我夫君歸楚,璽華願留在楚國。”

這女子是巾幗豪傑,連公子民稷在她眼前,也不過庸人一等。

她走上來,微風揚起那雪白的衣袍,襯得女人絕色的臉龐清涼如霜,她伸出手,與桓夙擊掌。

第一聲傳來,公子民稷痛苦地閉上了眼。

第二聲,他扣住鐵欄的手暴起了青筋。

第三聲終於落地,公子民稷咬著牙頹喪地坐倒在地。

桓夙命人開釋公子民稷,讓他從牢籠之中出來,公子民稷跌跌撞撞地掙紮起,臉色沈痛而覆雜地看著璽華,她微微一笑,清涼如荷的臉一如往昔一般,全是愛慕和眷戀,卻不再過去了。

“他日公子與夫人是否有相聚之機,全在公子的本事了,連鄭伐楚的確是下策,公子民稷身邊謀士如雲,想必定有清醒之人,我楚是不是區區一個齊國公子能攪弄風雲的,相信公子和公子手底下的人,眼下已經有了答案,孤不必多言。”

公子民稷用那只爬滿了煙灰和幹涸的血的手,緩慢地捂緊了胸膛,悲慟地發出一聲呼號。

他敗了,一敗塗地!

璽華是他最後的底線,若連她也沒有,他存留時間還有何意義?

“我答應你!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下一章男二又要來了,你們開心不?

話說,打仗這塊很快就會結束的,開心不?

最近都恬不知恥地開始求《有妃君子》的預收了,要開了,預收低,很捉急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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